“東坡竹韻”主題公園——東坡竹園。

　　眉山有一個東坡竹園。園不大，景雅致，專為東坡鐘愛竹而建，在全國都不多見，頗得外地朋友欽羨。

　　蘇東坡與竹，說來話長，就從這個園子蔓延開去。

　　細數(shù)東坡與竹最深厚的淵源，莫過于園中立屏上那首《于潛僧綠筠軒》。光看題目，不了解蘇軾的人莫名所以。但一說詩的內(nèi)容，很多人耳熟能詳：“可使食無肉，不可居無竹。無肉令人瘦，無竹令人俗。人瘦尚可肥，士俗不可醫(yī)。”特別是“不可居無竹”“無竹令人俗”更是口口相傳，成了蘇東坡愛竹的代言詞。

竹文化長廊。

　　竹能入列“梅蘭竹菊”四君子，可見古人多好竹。王維“獨坐幽篁里，彈琴復(fù)長嘯”，鄭板橋“千磨萬擊還堅勁，任爾東西南北風(fēng)”，從“竹林七賢”到白居易到蘇東坡，無一不與竹有著不解之緣。而真正能有“可使食無肉，不可居無竹”這種境界的，非東坡莫屬。在處理精神與物質(zhì)的傾向性選擇上，蘇東坡顯然指向了前者。但他并不因為竹之雅，就排除肉之俗，能二者得兼，才是真實的蘇東坡。所以他又說：“不俗又不瘦，竹筍燜豬肉”。“好竹連山覺筍香”，那竹筍燒肉的美味，從宋朝飄到現(xiàn)在。

　　肉與竹，正代表了蘇東坡性格的本我。他的身上既有大吃“東坡肉”的灑脫、率真，也有“風(fēng)來竹自嘯”的超然、安閑。

翠竹掩映此君橋。 

　　東坡故里，竹韻悠長。

　　多年前一次在北京學(xué)習(xí)期間，室友課余組隊去紫竹院公園游覽，我因事未能同去。室友歸來，眉飛色舞，不無遺憾地對我說：“你沒去太可惜了！”“咋的？看到熊貓了？”“比熊貓更難得，好多竹子哦！”猛然想起室友乃山西人，很少見到竹，我啞然失笑。

　　室友不知道，在我的家鄉(xiāng)東坡故里，隨處有竹；在東坡的生活和詩文中，更是隨處有竹。“門前兩叢竹，雪節(jié)貫霜根。”“官舍有叢竹，結(jié)根問因廳。”甚至到了黃州，“繞舍皆茂林修竹”。竹儼然成了東坡生活里不可缺失的伙伴，“歲寒三友”見證了東坡的人生際遇。

蘇軾胸有成竹。 

　　蘇東坡的一生顛沛流離，但是他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灑脫逍遙，樂觀自在。蘇軾自出仕到病逝常州，其間曾多次被貶謫。他在《自題金山畫像》中寫道：“問汝平生功業(yè)，黃州惠州儋州”。不管是自嘲還是自我肯定，能做到在人生沉浮飄搖中還如此地?zé)釔凵睿瑹o論何時都會發(fā)現(xiàn)生活之美的，正是“千年英雄”蘇東坡的做派。

　　蘇東坡對竹十分偏愛，在他的詩作中，竹詩不下百首。看東坡作品，在各個時期對竹子的態(tài)度都不同。年輕時，“門前萬竿竹，堂上四庫書”抒寫抱負；中年時，“疏疏簾外竹，瀏瀏竹間雨”轉(zhuǎn)向閑適；老年時，“披衣坐小閣，散發(fā)臨修竹”已達超脫……縱觀東坡寫竹之變，似乎看到先生對人生的思考，對世事的感嘆。

　　唯有不變的，是蘇軾對“瘦竹如幽人”的眷眷之情。

　　詩詞書畫樣樣精通的東坡，不僅愛竹而寫竹，畫竹更是繼承與創(chuàng)新齊飛。

　　說起東坡畫竹，繞不開一個人，這便是蘇東坡的表弟，宋朝的畫竹高手文同（字與可）。蘇東坡與文同因共同愛好墨竹，兩人常討論畫竹，感情甚篤。東坡對于畫竹的理論，最為精辟的見解莫過于“畫竹必先成竹于胸”。這既是東坡畫竹心得的高度概括，也是成語“胸有成竹”的本源出處。蘇軾、文同畫墨竹，光大了“湖州竹派”。后世畫家，從元代趙孟頫、顧安到倪瓚、夏昶等，凡寫墨竹，無不受到文同與蘇軾的影響。

東坡對竹的深情。

　　蘇東坡不僅畫墨竹光大一派，更厲害的是畫朱竹開創(chuàng)一派。蘇軾在任杭州通判時，有天坐在公堂，一時興起，隨手拿起毛筆蘸著朱砂，畫了一幅朱竹。生機勃勃的竹子火紅熱烈，十分另類。有人說：世間只有綠竹，哪來的朱竹？他便反問：我們也用黑墨畫竹，世間哪有墨竹？據(jù)說由于他的首創(chuàng)，后來文人畫中自成朱竹一脈。東坡朱竹的影響，一直延續(xù)到現(xiàn)代。在乾隆、金農(nóng)、吳昌碩以及后來的程十發(fā)、啟功、朱紀(jì)瞻等筆下，朱竹都在熠熠生輝。

　　蘇軾畫竹的技法，也是獨“竹”一幟。他反對“節(jié)節(jié)而為之，葉葉而累之”的畫法，作畫時“從地一直起至頂”，不像常人一節(jié)節(jié)地畫竹竿。宋書畫家米芾曾對他說這有違常理，他回答道：“竹生時何嘗逐節(jié)生？”米芾竟無言以對。他用別人常態(tài)的思維，貫之以自己的理念，非“胸有成竹”者焉能為此！

　　竹石不分家，蘇軾善畫竹，也擅長畫石。蘇軾把自己的作品與文同的比較后指出：“吾竹雖不及，而石過之。”如今，蘇軾留存于世的《瀟湘竹石圖》《枯木竹石圖》，已經(jīng)成為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遺產(chǎn)，具有永不磨滅的魅力。

　　詠竹，畫竹，用竹，一言以蔽之：一日不可無此君。竹不僅融入了東坡的現(xiàn)實生活，更觀照了東坡的精神境界。蘇東坡何以愛竹若此？“蕭然風(fēng)雪意，可折不可辱。”也許正是因為東坡有達觀的氣概，率真若竹，不畏霜雪，挺拔若竹，翩翩君子，坦蕩若竹，才會有見竹猶人之感吧。

　　時光越千年。作為蘇東坡的故鄉(xiāng)，如今的眉山市更加“竹”意盎然：打“竹”百分，竹資源100余種，竹面積100余萬畝，竹產(chǎn)值沖擊100億元；做“竹”文章，柔的有“竹編”、軟的有“竹紙”、硬的有“竹鋼”，“中國竹編藝術(shù)之鄉(xiāng)”“國際竹編之都”更是蜚聲中外。

　　竹韻東坡人未老，歸來仍是翩翩少年。如果先生聽聞在新中國70華誕之際，家鄉(xiāng)“竹”在世界園藝博覽會上大放異彩舉世矚目，“成竹于胸”的蘇軾，“身與竹化”的蘇軾，該會提起他的朱砂筆，滿懷豪情地揮灑一幅“無窮出清新”的竹海美景吧？

吳曉斌 文/圖